雕龙的石头

  在某一方面来说,我是个迟钝的人。


  尤其是对一颗石头。而且,还是雕龙的。

  我不经意的在三处领域落脚。栖息。以及流浪。以石头为圆心。

  我不经意地在不同的国度揣摩石头。它的光泽和明亮度。它的历史和沧桑。它的争夺和奇遇。它身上的那枚龙图腾。费尽思量。

  如果。我只是单纯的走进这方小小的斗室。一次。我不会惊讶龙的艳丽。顶多是一个晌午的无聊。打发时间罢了。在三次定格的时空里,我的绝望是横空出世的警铃。抓不着,摸不住。只是光影。只是蒙太奇。只是一场人生中的悲歌。一点都不搞笑。

  我笑不出来。尤其在蝉鸣的时候。

  石头里藏着什么?

  不瞒你说。我不知道。

  当一群人从我身边掠过的时候,我以为沙发是一颗上了发条的橘子,不断地旋转然后把我抛离地球表面。但不是。我抓紧了以后,它着地,而且往下沉,穿过地板溶进水里。我以为那是一只悠游的龙的身影,摇摆着浪花。但我猜错了。

  我被那滩粪泥污水溅湿了衣襟,印出深深浅浅的瘀青,痛得我的心失去了跳动的知觉。我无助甚至无奈。但我仍然被迫奔跑狂叫,从这里到那里,再从那里到这里。重复着罗拉在电动游戏里反复的死里逃生。一次不够两次。两次不够三次。ARE YOU READY?

   10…

      9…

        8…

          7…

            6…

        5…

      4…

     3.

   2.



1.





  我按下了ENTER。



  GO!



  我醒在沙发上。

  当三个独眼人摆出阵势和我面对面时,我以为他们各代表背后匾额上的其中一字。但不是。我紧抓的门匾散在风中。如沙。在无尽的尘世中滚落。嘀嘀答答。如一阙佛者的禅机,说不通道不破。故弄玄虚。

  说穿了是一次蒲公英迷途知返的家家酒。

  我挖开了泥土便是一条深不见底的下水道。我跳下去一直走,头顶上是轰隆隆的列车声。

  “猜猜是什么班车?”戴着蓑衣笠帽的老翁孤独的垂钓,阻挡我的去路。

  “我不知道。”

  “猜猜看。”

  “为什么要猜?”

  “猜中有奬。”他摊开手掌露出一枚闪闪发光的石头。

  我不屑:“不过是石头罢了。”

  “它是血泪泣成的。”

  我说:“它或许可以带给我不少的名声和关注,但它也会带给我许多的沉沦与恐慌。”

  “难道你不想试试?”

  我摇头。“一旦试了,多半会上瘾。”

  “那你走吧。”

  “怎么走?”

  “心想的地方就是你要去的地方。”老翁说:“随心吧。”

  “屁啦!你以为是拍电影呀!”

  我踢开水道,水花四溅,霎时凝固在空中,如利箭迅速地刺进心坎。我痛得哇哇大叫,倒地。我沉进河水里,翻滚,镶在天花板上,化为一座石雕。

我第二次进入这方小小的斗室。如隐身的蝴蝶嵌在琥珀中窥视人间。人来。人往。我竟然失声大笑。石头。原来只是一场人生荒谬的悲喜剧。乐中见苦,苦中作乐。

  石头的三幕剧不是为了切片人生,而是去审视自己,以不同的角度。原来  我围着石头探照的不只是自己,而是一次心灵的逃亡。

  逃亡的灵魂在黑森林里遇到了一只老虎。

  老虎叙述着一生骄傲的事迹。从日落说到日出,又从日出说到日落,不眠不休地说了三天三夜。

  老虎说:“跟你说了这么多,你也是不会懂的。不说了。”

  “我是不懂,”灵魂说:“你到底有没有做过梦?”

  “梦?”

  “是的。梦。”

  “什么是梦?”

  “多可悲呀!”灵魂说:“你这么辉煌的一生竟然没有做过一丁点儿梦。”

  “告诉我要如何做梦?”

  “但是你要答应我的要求。”灵魂说:“哪怕是以你的生命来更换。”

  老虎犹豫了片刻:“好。”

  “我要你身上的一块肉。”

  “现在?”

  “是的。现在。”

  老虎闭上眼睛咬下身上的一块肉,丢给灵魂。大片的红霞沾染了老虎华丽的皮衣。

  灵魂说:“好。我告诉你。从今天起,去找一张床,没找到床之前不要合上眼皮。只有睡在床上才能做美梦。”

  老虎拖着淌血的身躯在荒野中四处漂泊找寻床,一找就找了一个月。伤口长了疤,眼球里充满了血丝,而且疲倦得想倒地就睡,但老虎不敢。

  老虎想找到床,做个好梦。

  好不容易找到一张石头床,老虎躺在床上却痛得不能入眠,翻来覆去一整夜。

  老虎心里暗骂道:什么鬼床呀!一点都不好睡!

  天色渐渐吐白,老虎才慢慢睡去。

  到底做了梦没,老虎没说,只是不停呵呵笑。

  我却在石头床上拾到一颗翠绿的石头。

  从某一方面来说,我是个迟钝的人。

  尤其这是一颗雕虎的石头。

  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?